『母亲节专栏』袁五省|离开母亲的日子
『时光捡漏』您生活的笔记本
母亲去世的噩耗是二姐从老家的电话里传递来的,那天我在县城创卫。听得姐姐撕心裂肺的泣音我发闷了,甩掉手里的笤帚一路狂奔起来。
娘已闭了双眼,我跪炕沿失声痛哭,远道而来的亲人们也一个个放声大哭起来。啊啊,回光返照,娘嘴唇动了,我耳抵娘嘴边,只听娘微言弱语:“莫哭,娘享福了,你是孝子……”之后永久不言了。
娘的一生可谓坎坷。幼年时,闫家务的生身父母双亡,她与大姨以及两个小舅分别被人抱养,从此骨肉分离。然而,五岁的娘初来六冢新家不久,养父又因吸食鸦片命归西天,不得己,养母只好带着她再次与人合家。这在娘幼小的心灵里又添加了活人的艰辛。
小时常听娘哼调儿:鸦片烟呀,实在难言,印度到中国,害人万千,流青濞来眼泪擦不干。鸦片烟呀,苦害无边,烟鬼缠住他,腰疼腿酸,失了命来一家泪涟涟。
幼年时的母亲终日生活在饥寒交迫中,为了挣得饭食,长时间挎着篮子挖野菜,几次被野狗咬伤撕破衣衫。她却一人忍受,从未告诉家里。十五岁那年,娘嫁到王堡村,那时叫梳头,父亲正在张家地主扛长活。按说一个穷女子嫁到一个穷家庭,应该受到一个公平的待遇,可旧中国的封建礼教如同精神鸦片,牢牢束缚着千百万穷苦人的手脚,筹划一家生计的老祖母对活人过日子心气很大,而“三十年媳妇熬成婆”的封建意识又是极其浓厚,她对娘的第一次家训是:富日子是细出来的。男人是个筢筢,女人是个匣匣,不怕筢筢没齿,就怕匣匣没底。言下之意:男人能挣来钱,女人如果不会管家,这个家也是富不了的。这样,本没有多少地位的母亲不光受穷婆婆的严词管教,额外还要接受先一步来家的两位妯娌的不歇数叨。试想,她一个小媳妇的角色如何扮演到位是可想而知的。
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,母亲总是不吭不哈地接受这一切洗礼,把好多不公强咽心中,既不与婆婆争嘴,也不同长她几岁的妯娌分辩,而是不屈不挠地用自己的行动改变着她们对自己的看法。渐而渐之,终以自己的勤劳和干练赢得了人们对她的好感。在争得一席之地后不久,新的矛盾又如同枷锁再次套在母亲的头上,母亲结婚很长时间了仍未生育,随之老祖母喋喋不休的唠叨犹如污水经常浇到母亲的头顶,使刚刚在精神上有了些许慰藉的母亲再一次经受世故的打击。她无法抗争,也无言以对,她默默承受说来正常却又寻常的辱骂和诅咒。在这个有可能吞噬她生命的日子里,母亲居然挺起胸膛,不知是何种意念支撑她又走过了崎岖坎坷的八个年头,二十三岁时总算生下了第一个孩子:我的大姐,两年后又生了我的大哥,这样,乡间那“母以生子为贵”的说法总算在娘的身上得到应验,此后,母亲总共生养了我们兄弟三人和三个姐姐一个妹妹,母亲是要花费多大的心血啊!
我们姐弟相差十好几岁,父亲去世时正处文革年月,上头的姐姐哥哥已都成家,我和弟弟正上小学。父亲去世的原因令人不可思议,大队让他上台诉苦,父亲在人面前不会说话,有人却说他立场有问题,加上父亲是贫农代表,参加过在西中举办的教师集训会,受过县长接见,于是有人攻击说父亲是蜕化变质分子和保皇派双料货,大会上点名,暗地里辱骂,父亲没见过世面一时给吓坏了,便在一天晚上含冤自尽。父亲的死,无疑给我们这靠工分吃饭的家带来了大的危机。试想,一家人的生计是如何的困难就可想而知了。这一年母亲刚满五十岁。仅管这样,她没有因此就怨天忧人,为了我和弟弟,她又一次挺起胸膛担当起抚育我们的重担。她既当父亲,指点我们知事明理怎样做人,又甘当母亲,为我们缝补浆洗,粗粮细做,无时无刻无微不至地疼爱我们,使我兄弟俩没有因为父亲去世带来的巨大灾难而中途停学,而是在甜蜜温情的日月里一天天长大成人。
说来,母亲的心窍是极其灵透的,她目不识丁,也不会用惊人的语言说这说那,却总以自己的行动证实一个人生存的价值。大嫂自来我家直到生子娶妻,母亲从不以老祖母那“三十年媳妇熬成婆”的古训自居,她善待儿媳,很快把家政大权交付儿媳手中,自己却甘当随从。拿她的话说“新社会的事要新社会的人管,老说教行不通,老说教把人害扎了。”以至到后来,我和弟弟先后娶妻生子,母亲一如既往,以自己尚能迈动的小脚,为我们走亲访友扩大人缘,使我们的家庭一度兴旺起来。
党的现行政策给农家人饭碗里增添了许多的花样和甜蜜,而经受新旧社会两重天的母亲思想境界又一次有了新的飞跃,她按照子孙们各自的不同特点,一是鼓励他们出外打工,二是指点上大学的孙子要敢为人先。母亲常说:“穷不算个啥,穷要有骨气。人家村上的人日子能过人前头去,咱为啥不能?去吧,家里有婆哩!”在母亲的指点下,弟媳以及三个子侄两个侄媳先后奔赴南方打工,而我的一双儿女也先后大学毕业奔赴岗位。如今,兄弟各自的日子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。与此同时,年过九旬的母亲不愿小富即安地安度清闲,而是手扶拐杖迈着小脚,去六塚几里之遥捡辣椒,有时一天竟挣七元之多。母亲的举动曾惊动了老舅家的子侄,他们找见我后满脸不快,指责我说:“老娘那么大岁数了你让她打工?得是你不管老人?”
事先我一点儿也不晓得娘出村转游的事,当我骑车找见她时,娘正同小她二十岁左右的老姨们忙乎着手中的活儿,而脸上的表情也是乐呵呵的。看到这一景象,起先打算数说娘的念头丢掉了,我立即蹲下身子紧挨娘捡起辣子来。娘笑了,说:“没人让我来,是我自己要来的,走动走动,黑了睡哈欠活。”说完催我走。望着慈祥的母亲,我起身叫来一卖豆花的零摊,要他对所有捡辣椒的人挨个儿舀,并向一旁的老姨们托付,要她们多替我操心。告别时,耳后一片说笑声,其中有母亲夸赞儿女们的自豪。
母亲是在度过了她九十四岁零三个月的岁月里与世长辞的,生前从未得过什么疾病。
母亲走了,走了整整十年。她是带着满足,带着对社会的眷恋驾鹤仙游去了,儿女们为有母亲这样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女性感到骄傲,为娘曾经享受政府高龄津贴,为娘勤劳、容物、宽人、律己的常人风范而永远骄傲、缅怀、追忆!
完
作者简介
袁五省,笔名袁辕,又名西北先生。陕西凤翔人,陕西省作协会员、陕西省书协会员、凤翔县作协副主席、陕西长城书画院副院长。现为中国文化艺术研究会常务理事,中国人才发展中心会员,中国书画信息网签约书画家,中国书画500强百佳人物。2001年获全国东方红书法大赛金奖。著有长篇小说《情缘》、《奇缘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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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辛 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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